說到深受氣候變遷衝擊的國家，孟加拉一直是「榜上有名」，然而有一種聲音也逐漸浮現：「氣候變遷不是危機，而是能夠化危機為轉機的發展機會，特別是對發展中國家。」這不只是一種說法，而是實踐中的作法，特別是在極度仰賴國際奧援的孟加拉。

圖片拍攝於孟加拉。圖片來源：UNDP Climate／Flickr（CC BY-NC-ND 2.0）

孟加拉接受外援的歷史由來已久，自獨立後就開始接受國際社會大量捐助。但並非毫無代價，孟加拉必須放棄一些政策主權，按照外國捐助者的經濟規劃來改革。貧困、管理不善的孟加拉，需要「外部干預」拯救經濟危機，整個國家也成為「消除貧困」的實驗場。

隨後，導致非政府組織大量成立，至少90%的孟加拉村莊都有非政府組織的存在。當氣候變遷的影響逐漸在孟加拉顯現，孟加拉再次成為測試氣候變遷干預措施的「實驗場」。

在國際組織的宣傳頁，孟加拉是最受氣候變遷衝擊的國家之一[1]。越來越常見的洪水、颶風、乾旱，對於這個貧窮的發展中國家影響甚鉅。當海平面上升，沿海的稻田將被淹沒，土壤鹽化也不再適合耕種，百萬計的沿海居民失去賴以維生的土地，面臨流離失所。

隨之而來的糧食減產與飲用水不足，也導致公共衛生與健康問題，首當其衝的是本就弱勢的婦女與孩童。大量人口不得不前往城市邊緣謀生。不只如此，隨著氣候衝擊越來越大，孟加拉的前景注定黯淡。在如此糟糕的預設下，任何的適應手段，或說是「實驗」——不論成效未知或微小——似乎都能被接受。

被代表的居民

一名位在洪水中的孟加拉小孩，他利用板條箱沿著以往騎腳踏車的路前進。圖片來源：Moneer ul Islam／Oxfam International／Flickr（CC BY-NC-ND 2.0）

於是，各式各樣「適應」氣候變遷的計畫應運而生，但大部分的適應計畫，並不關注沿海人民的意願，首受氣候變遷衝擊的居民非自願的成為受試者，被假設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，也不想繼續從事辛苦的農業。

但有學者觀察，事實上，居民對於氣候變遷非常了解，也能具體且細微地觀察到周遭自然環境變化，卻被剝奪了話語權，政府和捐助者則代表了他們的願望。各式各樣實驗性的干預措施，肆意介入居民的生活。

這樣的背景下，「移民」成為一種氣候變遷的適應機制：「沒有未來、無法居住的農業地帶，居民的未來生計仰賴往城市移動，幸運的是，這剛好能補充城市需求的勞動力呢！尤其是對於孟加拉出口極為重要的服裝製造業。」就此，氣候變遷成為經濟成長的契機。但，鼓勵移民背後的另一個假設是：沿海農民都不想待在自己的祖地，也不想繼續從事農業。

氣候干預措施創造新弱勢

孟加拉庫納爾市。圖片來源：Emdadul Islam Bitu／Oxfam International／Flickr（CC BY-NC 2.0）

帕普羅奇（Kasia Paprocki）等學者認為，孟加拉模式不是單一案例。這些氣候干預的措施透過三個過程來實現。首先，將孟加拉的未來重塑/想像成「悲慘的集合」，因「變遷氣候將繼續，情況也將不可避免地急轉直下」[2]。

再來，在上述的前提下，干預成為必要，且任何未經確認有效的「實驗」都能被接受，反正情況已經不能再糟。最後，這些實驗並不考慮居民意願與自己的適應策略，而是思考「將氣候變遷視為轉機或經濟發展機會」，剝奪了居民的主動性，最終造成農業生計的剝奪。

這三個過程並非事先計畫，而是在歷史脈絡下，政府與國際組織一點一點逐步構成。

最近一篇由許多頂尖大學聯名的研究指出，許多氣候變遷的干預措施，實際上加大了原本社區就存在的階級與貧富差距，增加、重新分配，甚或創造了新的弱勢階級。比如在孟加拉，農村菁英與外國捐助者合作的計畫中，弱勢的人口被移往城郊作為工廠勞工，而原本的農村菁英主導更多經濟與自然資源。

在氣候變遷變得逐漸有感的現代，無數資源被挹注來扭轉局勢。但「由上而下」的作法，不僅罔顧首當其衝的居民的意願，也未必能夠處理這些干預措施在社會面的衝擊。

註釋

[1]  根據2014年全球氣候風險指數，孟加拉國是世界上最脆弱的十個國家之一。

[2] 假設沿海的淒慘狀況都是氣候變遷的直接結果嗎。忽略了其他原因。比如，蝦養殖被引入孟加拉作為經濟轉型的重點，但由於需求人力比農業少，在農村造成的農業剝奪，迫使居民遷居城市邊緣。顯然，氣候變遷並不是造成農業剝奪的唯一原因。但氣候變遷卻成為「孟加拉未來」的主色調。

【參考資料】

Paprocki, Kasia（2018年），《Annals of the American Association of Geographers》108-4期，頁數955-973，Threatening dystopias: development and adaption regimes in Bangladesh.

Coast Trust （2015年），Tales from Climate Ground Zero: Climate Change, Land and People in Bangladesh.

Eriksen, Siri, et al. （2021）， 《World Development 》141期: 105383，Adaptation interventions and their effect on vulnerability in developing countries: Help, hindrance or irrelevance?.